《某年某月某天》作品正文卷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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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雨一直下,时缓时急。这是春天的节奏,无休无止,有止无休!我们到达“满都户”县,雨已经停了,虽然还是一天的乌云苍狗,走兽飞禽,但云层已经断裂。抬眼望去,黑云已经破碎,分散成各种形状,渐渐地飘散,再也遮不住蓝蓝的天!
    汽车在路边停下来,快中午了吧?想必是吃午饭的时间到了。
    “‘大屌’要我问你们是先卸货,还是先喂肚子?”车刚停下不久,赖子下了车,来到车后面,撩开苫布,只把脑袋探进来对我们说。
    “少放屁!我说了就算吗?”长青狠狠地吸了一口烟,吐到赖子的脸上,没好气地说道。他睡了一路,到了地方,车停了,才坐起来抽烟。
    “你他妈的也别装大个儿!你不想‘共产’?”赖子撇了下嘴说道。看样子他好像知道,这就是问到是礼,其实多此一问。
    “共产?共什么产?”我不解地插嘴问道。
    “满都”县不算大也不算小,只有几条街道,稀疏地交叉着。街上看不到高层建筑,偶尔能看到一座带外廊的小楼房,但是最高三层。楼盖上也有烟筒,很明显,楼中的居民也是生炉子,用煤或者柴做饭,取暖。其余的都是平房,红砖灰瓦。房屋排列的也不整齐,横一趟,竖一趟的,杂乱无章。偶尔也能看到气派的四合大院!,都是起顶的水泥墙,红漆大铁门,有的门上还描金画云,装饰得十分漂亮。不用问,这院子里住的都是县城里的人物!
    车子继续在县城里行进,来到一个交叉路口。路口上有座不同于民宅的大房子,四四方方,外墙是水泥抹得麻面,四周排列着大窗口。房前面盖了一个有立柱的门廊,门廊上面挂着一块陈旧的牌匾。匾上面用印刷体写着:满都饭店。这大概是县城里的头号大饭店了吧?
    “香,真他妈的香!猪肉炖粉条吧?”刚到路口,长青就不停地臭着鼻子说。不过很快就感觉到自己失语了,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幽净。他是饿了,所以对菜香味很敏感!
    “那个啊。”我本来也想把“猪肉炖粉条”说出来,可看到长青的表情,急忙改口道:“这个啊,里面一定还有酸菜,还有蒜毫炒肉,小鸡炖蘑菇,还有还有······闻不出来了。”。
    幽净好像对这种有意的回避和歉意心领神会,他眼角处飘出了一缕笑意。他是回民,当着回民说猪肉,那是不讲就的行为,有故意找茬的嫌疑。幽净打开身旁的黄书包,拿出两个馒头递给长青,带着口罩,嗡声嗡气地说:“你是饿了啊,我这有馒头?”早晨来时,我看到他背着一个大黄书包,因为知道他特性,所以没好意思问书包里装的啥,原来是装馒头的啊。
    “要是有酒就好了,就着馒头咱也整半斤。”长青接过馒头说,然后三口两口,就把一个馒头塞进了肚。
    “这还有咸菜。”幽净说,他拿出了一个小饭盒也递到长青眼前,小饭盒里装着咸萝卜条。长青没动手去拿,而是让幽净抓出来一些,放在他手心里。长青叼起一条咸萝卜,啄到嘴里,嚼了嚼,咽进肚子,叭的叭嘴说:“这萝卜腌的真好吃!”
    “我自己腌的。”幽净自豪地说。
    “馒头蒸的不咋地!”长青说。
    “馒头是我妹妹蒸的。她现在也长大了,家务活都不用我干了。”幽净脸上露出当哥的欣慰说。他爹死得早,听说是在六十年代,参与武斗,中枪而亡。他娘一夜之间急瞎了眼,勉强领着他们兄妹俩度日,日子一直过得挺苦。不过现在总算熬过来了,他有了正式工作,能挣钱养家了,妹妹也长大了。
    “碱放多了吧?”长青又把一个馒头塞进肚,抹了抹嘴说。
    “不多不多,才放了一碗!”幽净调侃着说。
    我因为头一回出远门,心理莫名地兴奋,一宿也没睡好!好容易睡了一觉,一睁眼过点了,我早饭都没吃就急忙赶来了。我真是饿坏了,虽然裹着棉大衣,但肚子里没食儿,从心里往外冷。我本想也朝幽净要个馒头,先垫啵垫啵,看到馒头那色,又犹豫起来。再看长青狼吞虎咽的样子,还有点嘴馋。幽净摘下口罩,也拿出一个馒头,大口地吃起来。他吃了一半,看了看我,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。他又拿出一个馒头,迟疑了一会,递到我面前说:“你也想要一个?实在拿不出手,你要是想吃就吃吧。”。
    我拿起馒头,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。馒头刚进嘴就涌出一股又酸又涩的怪味,让我直反胃。我赶紧抓过长青手中的咸萝卜条,放到嘴里使劲嚼。这萝卜腌制得确实不错,味道很美,虽然说不出到底如何美,但就是好吃,顺嘴,而且很快就把我嘴里的怪味压下去了。
    “哈哈哈”长青和幽净一起放声大笑起来!这笑声爽朗而又开心。这笑声是对刚刚走到一起的伙伴的真正认可和接纳。有些人通过相同的路径聚集在一起:有的相互很快就能融洽;有的需要时间来碰撞,走合;有的可能永远都不会融洽,相聚时彼此熟悉又陌生,离开时,彼此陌生又熟悉。我楞了一下,也跟着长青和幽净笑了起来,不管怎样,后来我还是把一个馒头吃进了肚。
    “满都饭店”后面不远就是“满都县棉织厂”。这个工厂占地面积不小,厂区很大,看着像个正规的国营工厂,一定是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厂。我们来到库房,午休时间还没过。老黄下了车,去找保管员。他本想早卸完车,早往回赶。过了一会儿,老黄独自一个人,骂骂咧咧地回来了:“妈个x的,干她x眼的!这娘们准是昨天晚上没舒服,也挺熟了啊,就差半个点?我说了一车好话,装了半天孙子,她也不开面?妈的!干她x眼子的!白当孙子啦?”
    “看你那黄鼠狼子样儿!谁敢认你当孙子啊?除了偷鸡摸狗,还有啥能耐啊?”赖子下了车,不屑一顾地摸着老黄的头顶说。他用手理了理天生的卷发,分开拇指和食指,抹了抹尖尖的胡子。又煞有其事地拍了拍自己,从上到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土,然后说:“看我的!”说着话,他大义凛凛,胸有成竹地朝保管员的休息室走去。
    不一会儿,赖子就和保管员一同从休息室里走路出来。那娘们儿紧挨着赖子,有说有笑,好像刚刚在一个被窝里睡过似的!
    “新来的县委领导不按规矩办?拿你这个员也不当回事啊?和你老公公递个话啊,整死他啊,你家这根基!曾经是这里的一霸啊?”赖子一边走,一边用肩膀蹭着她的肩膀说。
    “啊,啊······”那个保管员好像被赖子蹭得兴奋起来,下意识地“啊啊”几声,好像突然发现天还亮着,急忙改口说:“啊哈,要改革了,过去那套行不通啊!想当初谁敢这样对老娘啊?!”
    “嗨嗨,你们俩,别在那里墨迹了!不就是‘猪肉炖酸菜粉条’没吃到嘴里嘛?小刘啊,下回来我请客,叫你吃个够,快过来卸货吧!”老黄冲这俩个边走边“撩”的人,急不可耐地喊道!
    “老娘也不稀罕吃啊!连大虾都没有!你吃过虾吗?”那个姓刘的保管员瞪着老黄说。看她那一身米黄色的毛料服装,你就知道,这是个出身富贵家庭,或者现如今在富贵家庭里生活的女人。原来老黄之所以碰了钉子,是因为她今天中午在闹情绪。以往什么领导,头头啊,来厂里视察,指导,中午吃大盘子的时候,厂长都带着她去招待。一来是让她借个光儿,改善改善,顺便也给了后台的面子;二来是因为她也算见过世面,知道如何和领导沟通,打交道;三来就是她长得漂亮,气质又不同于一般的家庭妇女,深得各种领导的喜爱。可是最近县里换了新头头,要在这棉纺厂里搞啥改革试点,所以领导亲临考察,不过中午上桌的时候,却没叫她去。就社会现象来说,这太正常了,自古如此,领导一换,该滚的都滚蛋,说不定有多大一片呐!
    “怪不得刚才饭店里的菜味那么香啊,原来是县太爷开吃去了!”长青似有所悟地说。
    “革命战线,县长下线,一倒一片。县长倒了,后面紧跟着好大一片啊!”我感慨地说。
    “别闲操心。”幽净平静地说。
    卸完了货,已经午后一点多了,车子没顺原路返回。老李把车开得飞快,这回他也不熄火滑行,省油了,看着根本没有住在县城里的意思,很快我们就出了县城。
    “李师傅一定是饿急眼了!这车开得能撵上飞机了啊?”幽净微笑着说。
    “他明明是想‘共产’,中午饭都省了,两顿并作一顿吃。还他妈闲逼淡扯,问我们先吃饭还是先干活。敢情他不卸车啊?不吃饱那有力气干活?装什么体贴群众啊?”长青没好气地说。这话音里明显地带着对老李的轻慢和不瞒,说完他朝车底下狠狠地吐了口浓痰。
    “共产?”我插嘴问道。
    “就是白吃白喝,回去都报销。”幽净朝远处努嘴说。
    “吃谁的啊?”我又接着问道。
    “共产的呗!”长青说,他又朝车外面吐了一口浓痰。
    卸完了沙包,车上的“窝儿”没了,苫布还挂在车厢前面的大架子上,上面用绳子系紧,下面卷起来一部分,起到挡风的作用。我们三个都靠着苫布坐着,说了几句话,长青突然说:“快到了。”一边说,一边站起来,朝车前面望着。我也站起来,朝前面望着。
    这是一段平坦笔直的国道,四处都是辽远开阔的大平原,根本望不到尽头!平原上排列着一块快整齐的大田,田垄交错,阡陌纵横!不难想象,这片富饶的土地要是侍弄好了能养育多少人口生灵啊?等到生长的季节,这里“青纱帐”起,又是怎样的绿海波涛!也没准这里就是游击队伏击鬼子军车的地方吧?
    远远地,已经能望见前面有一处大院落,院墙四四方方。红墙上整齐地排列着用白油,或者白油刷成的大小一样的方块,方块中好像还有红色的字迹,在远处无法看清上面写的什么。虽然我们这辆绿皮老“解放”理论上能跑一百多公里,因为里程表上有一百多公里以上的标记,但是因为路况,驾驶技术,汽油,等等原因,就算悠起来,把油门儿踩到底,最多能跑一百迈,这是极限速度了。老李的车速现在一定在八十迈以上,他很少跑出这样的速度!唰·唰·唰·路两旁的杨树,飞驰而来,飞驰而去,好像一棵跟着一颗,列着队猛跑!,笔直的公路,也似乎在飞速地,时刻不停地穿透着平原。只有在这种情景中,你才可以尽情地享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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