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江山画》21.潜龙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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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 鲜花岭位在汉水之西,南北长约百里,夏末秋初之际,山花烂漫,五彩斑斓。已在山中潜伏半月的贺斑虎对眼前的一切却视若无睹,这半个月来,他的心每时每刻都像被滚油煎熬着,痛苦的生不如死。
    半个月前拭剑堂联手洪湖派、丐帮对荆湖总舵发动突袭,各堂局所、各分舵皆遭重创。接替赵自极暂代总舵主之职的原中枢堂堂主常乙太被俘,随即被千叶堂刺于狱中。钱粮堂数十年营聚毁于一旦,五十万两库银惨遭洗劫。所辖三十九处分舵,亦多被捣毁。各处死伤、被俘、变节者不下万人。荆湖总舵已名存实亡!这血海深仇,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。
    李少冲的突然到来让贺斑虎喜出望外,他脱口便问是否带来了赵自极手令,不待李少冲答话,竟老泪纵横地说:“是该报仇的时候了。”随即就哽咽难言。少冲安慰他道: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,敌势浩大不可硬拼。越是生死关头越是要沉住气呀。”贺斑虎擦了把泪,连声说是,又问少冲为何来此。少冲遂将如何奉命去拿柳絮儿,半道听闻武昌剧变不得已折还的话说了一遍。
    贺斑虎笑道:“你终究还是年轻了。那柳党岂是好招惹的?文士勋为一己之私不顾别人死活,这等人早晚要遭报应。”又道:“你既来了也别闲着,帮哥哥一个忙。去张希言那做监军吧。”
    少冲故作惊色道:“他还能叛变投敌?”贺斑虎道:“如今这情形谁敢打包票?实在熬不住,自家可以走,只别一走带一窝。”
    赶到天字标驻地时,正是晚霞满天。张希言披着块麻布蹲在水潭边钓鱼,觑见少冲,哼出一声冷笑,并不搭理。少冲问他:“有人说你要投敌,是真是假?”张希言道:“要跑早跑了,还等这会儿?”气咻咻地把鱼竿往水里一丢,麻布片窝做一团摔在乱石滩上,扶腰站起来,出言感慨:“水至清则无鱼啊。”又问少冲:“我且问你,为何不跟着总舵主去落髻山?既荣光,又无过。”
    少冲道:“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,高官、厚禄,又怎比得了兄弟手足情。”张希言放声大笑,大手一挥,说:“屁话少说,喝酒去。”
    半月后营中粮尽,标副李赫敞、尹鸿奉命去向左近山寨买粮,半道遇丐帮弟子设伏,仓皇回撤。半途竟迷失了道路,幸得地字标标头廖晖引路才平安回营。
    此刻的廖晖蓬头垢面,一身麻衣,乍一看活脱脱一个乞丐,见面就嚷:“来点吃的,我四天四夜水米不粘牙了。”
    吞了三个冷馒头,喝了一罐水,廖晖抹抹嘴,冲着二人嘿嘿发笑。张希言焦躁道:“笑甚?怎这步田地?你的兄弟呢?”廖晖把脸一黑,拍腿大哭道:“死啦!全他妈的死啦……”张希言一把薅过他,厉声喝问:“你个孬种,弟兄们都死了,你还活着做甚?”眼看廖晖疯疯癫癫地傻笑,张希言暴怒起来,劈脸一顿拳打。廖晖鼻血长流,却仍大笑不止。
    少冲分开二人,问廖晖:“究竟出了何事?”廖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,冷笑道:“说了又怎样?你们敢惹文世勋吗?”张希言一听倒来了精神,问:“干文世勋何事?”廖晖嘲讽道:“你们还闷头蒙在鼓里吧,贺老大以身殉教啦,如今代理军务的是梁主事。”张希言愕然道:“哪个梁主事?梁兴?……哈哈……咱这还是铁心堂吗,干脆改‘吃饭堂’算了……”
    从廖晖口中得知,通往山下的路皆已被封死,除了丐帮弟子,莲花门、神将会、五易庄等小帮小派也加入进来。少冲闻言揪然不乐。张希言冷笑道:“都是些鸡零狗碎,怕他作甚。”少冲道:“这些都是墙头草,风吹两边倒。如今公然跟咱们作对,可见我教已是一败涂地了。”
    廖晖冷笑道:“到底是李兄见识高,梁兴是个什么东西,不就是仗着文士勋的势力?冤有头债有主,这笔账,还要算在他文士勋的头上。”说完他解开腰带,贴身取出一面血迹斑斑的战旗,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,每个名字上又按着枚鲜红的指印。
    “丐帮围攻双头峰,梁兴不顾受伤弟兄的死活,一个人溜之大吉。我带弟兄们死战不降。三天三夜,水粮断尽。三十二个活生生的兄弟,活活被饿死!……”
    双头峰是鲜花岭上最高的一座山峰,因地势易守难攻,遂被定为伤兵养治之地。地字标驻守在半山腰的双相寺,廖晖所言也非空穴来风。至于那份名单,虽出自一人手笔,然观指印大小不一,倒也不是伪造之物。
    张希言已是暴跳如雷,一边破口大骂,一边以手捶树,捶的双手都是血。又扯过那份血书,悲愤地说道:“去告文世勋,也算我一个!”说着就要咬破指尖写上自己的姓名。少冲急拦道:“你我并未亲历此事,留你名,岂不让人疑心名单有假?”张希言登时警醒,将血书折好还给廖晖,说道:“李兄说的是,这名咱不能署了。其他的廖兄只管吩咐,兄弟义不容辞。”廖晖称谢不已。
    探哨来报:丐帮纠集上千人明日搜山。廖晖问有何退敌之策,张希言冷笑道:“退个鸟,三十六计走为上。李兄若要说这是临阵脱逃,便将俺的脑袋摘去。俺无话可说。”少冲苦笑道:“大势已去,留之何用?能为我教保留一份火种也是功劳。”张希言瞪着眼问:“你是真要走?”
    李少冲斩钉截铁道:“走,去西川。”
    时近黄昏,鲜花岭上暮色苍茫,九峰十八头(岭)岿然耸峙,披着浓红如血的晚霞,天字标一百三十名标丁排成一字细长蛇,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。临别之际,张希言跳着脚朝山下大骂:“木枪门,铁刀会,秃驴、花子们,老子就在着,来拿老子呀。”解开裤带迎风就尿,山风劲吹,倒弄了自己一身。
    辗转进入均州地境,所过之处十室九丧,百姓但听到操南方口音的皆战栗惊怖,或走或逃,不肯照面。打听了知道,前些日子有操南方口音的流寇经过,三五成群,手持利刃挨门挨户索要女人陪睡,稍有不从便打便杀。那些人自称光明圣教,此来中原是超度有缘人往升极乐世界的。
    廖晖道:“不必说,这是拭剑堂抹的黑。可恨,可恨。”张希言道:“休要诬陷人家,这指定是咱自家人干的。”二人正争执间,李少冲却陪着一个人过来了。来者是山塘分舵舵主杨洪卫,领着上百名部属,挑着锅碗瓢盆家伙什,一路走的风尘仆仆。众人见了礼,杨洪卫便打趣道:“得亏遇见了我,否则个个都没了脑袋。”就取出一份黄缎裱装的尚清宫谕示给众人看,又笑道:“见过的就是奉诏回山,否则就是擅离职守。那是要砍头滴。”
    众人见那谕示上写着“各部可酌情退避”的字样,都松了口气。当下合并一处,带着那黄缎裱装的谕示西去落髻山了。
    重庆府以西,邛部州境内,山环水绕,杳无人烟,一座座雪峰刺破苍穹。一支近两百人的队伍沿着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溯源而上,这些人由荆湖水乡到此,踏平一路坎坷,跋涉千山万水,现在个个糟蹋的跟野人相似。道路越来越崎岖难行,皑皑的雪峰遮天蔽日,即使是天晴每日也不过午后能见到一缕阳光,其余时候不论望哪看都是阴沉沉、雾蒙蒙的一团,如夜似梦。艰难地行进一个月后,地势突然变的平缓开阔起来,一派天明水绿,处处花团锦簇,险恶山水中竟是别有洞天。
    眼前是一望无垠的沃野,两河交汇处有一座市镇唤作驻马川,是通向落髻山的最后一道屏障,也是川中总舵驻马分舵驻地。李少冲跨过驻马川镇东的小石桥时,眼见桥下百舸争流,镇甸中炊烟袅袅,禁不住赞叹道:“真藏龙卧虎,水深土厚之地”。抬眼又见镇西南一道形如城墙的山梁,惊问道:“这莫不就是裙山?”廖晖答:“可不是,你看它像不像少女的裙摆。”
    裙山不算高却险峻异常,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从山脚下引出,在驻马川上画了个大大的“几”字后消失在茫茫群山中。河水是从山脚下的一个山洞里流出来的,此洞名叫“通天洞”,是进出落髻山的必经之地。离洞七八十丈就能听到水流的轰鸣声,水出山洞后被一块巨石割分成两股,一股朝东南横穿驻马镇,一股沿着山脚向西,孕育了一串村落。
    通天洞洞庭阔大,一边是奔涌湍急的地下河,一边是仅容五人并排行走的石板路。水流声震耳欲聋,石板路湿滑难行,一路走下来脑子嗡嗡作响,双腿颤栗发软。左转登上一道石梯,约走五十步,再右转,眼前骤然一亮,心胸为之一扩,到了出口处。
    正对着出口是座巨大的白玉牌楼,上面绘有各种各样的火焰,天火教不拜神像只拜火,这牌楼正是教中的圣物。
    众人对着牌楼三拜九叩之后,沿着一条可并行三辆马车的石板路向前走,路边停满了内务府车马局为方便来总教公干的同教预备的各式马车、轿子,听人取用。杨洪卫与少冲同乘一辆,张希言、廖晖乘坐了另一辆。马车在宽阔整洁的石板路上行的又快又稳,路边鲜花、绿草、茂林、修竹、亭台、池谢随处可见。房屋或宏大富丽,或精巧雅致,或朴素质朴,或野趣天成,屋顶有尖顶的,有圆顶的,有宝塔样的。有砖砌的,有石头的,有木头的,造型各异,千姿百态。
    杨洪卫悠然一叹:“走遍千山万水,还是此处第一。”又指着一道长长的青砖围墙,对少冲说道:“那就是育生院。”
    李少冲放眼望过去,青砖镂花围墙似乎永远没有尽头,院里林木葱茏,亭台楼阁依稀可见。育生院是天火教的生养、教育、养老之地,虽不似中宫监尊贵神秘、清议院位高名清、风衣府大权独揽、内务府财广物肥,却是一教根本所在。
    李少冲曾去过少林寺,历经数百年营聚,那里的殿阁台舍绵延一里多地,规模蔚为壮观,然与育生院比起来,仍是小巫见大巫。一个育生院尚且如此,整座落髻山又将是一个怎样的天地?
    马车的左前方出现了一块宏阔的圆形广场,青石铺地,边沿围以齐膝高的石桩,圆心是一座围宽约九丈、高约三丈,白玉石砌成的高台,一面焰火大旗,迎风烈烈作响。杨洪卫见了那面大旗,面色凝重,振衣行注目礼。他告诉少冲,此处名唤祭天台,是天火教祭天场所。
    以此为中心引出四东西南北四条大道,名为天烈、天长、天火、天存,蕴“烈火长存”之意。围着祭天台,东北是内务府,东南是风衣府,西北是育生院,西南是清议院。皆为天火教腹心中枢。
    清议院四周没有围墙,主楼高约十丈,白石砌成的基座,通体用石料砌成,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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