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江山画》26.孤隐峰[3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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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 饭时,余瑜见顾青阳眼圈发黑,悄声问他:“昨夜睡的不好?”顾青阳推说是山风太大的缘故。余卿卿于是建议他搬到后山的小松竹院居住。白飘飘也附和说那里既背风又清静。章夫人怪地方太偏,来往不便。白飘飘笑说您老年纪大,不思走动。顾兄弟精气正旺,还嫌多走两步路么。余瑜却颇为不平地说:“让顾兄住那种地方,岂是待客之道?”
    眼见一家子要为自己红脸,顾青阳忙说:“小弟近来正在修炼一门内功心法,正求清静,如此正合弟意。”
    章夫人点头默许的同时,不忘交代余卿卿和白飘飘两个要仔细收拾一下,平日的饮食更要照顾好。又对青阳说:“修习内功有什么难处就和你哥哥姐姐商量,他们毕竟是过来人。”众人应声。
    山中无岁月,顾青阳再见到无瑕时秋意正浓。那日,他正和余瑜在小院歪脖松下下棋,无意间瞥见余瑜身后的墙头上趴着一个顽童,探头探脑,被他望见,吐着舌头,憨憨一笑,头一缩,不见了踪迹。青阳看在眼里并未做声。一局终了,余瑜告辞。那孩童推门进来,深施一礼后用手指了指树梢。顾青阳这才发现树梢上缠了个纸鸢,示意他自己去拿,孩童摇了摇头。顾青阳纵身而起,摘下纸鸢交在他手里。
    孩童躬身谢过,拿着风筝往外走,走到院门口,忽然回头问:“你是白姑姑的夫婿吧?”顾青阳笑而不答,孩童道:“我叫余翔。你要见白姑姑,我可以帮你。”顾青阳道:“也不知她伤势怎样了。”余翔道:“我昨晚见过,已经可以下地了。”顾青阳道:“你能带我去见她一面吗?”余翔搔搔头说道:“你还是别见她了,她头发掉光了,脸上坑坑洼洼的全都是疤,嘴唇裂开,牙也翻出来,不晓得有多吓人。祖母见了都叹气。你还会要姑姑吗?”
    顾青阳摸了摸余翔的脑袋,平静地说道:“那当然了,再怎么样,她也是我妻子。”说话时眼圈湿了。余翔道:“你还是后悔了。姑姑真可怜,再也没人要了。”顾青阳道:“傻孩子,姑父不是自己哭,姑父是为你姑姑哭,她曾经是世上最美的人,如今该有多伤心。”余翔点点头道:“没错,女人都爱美,妹妹上次摔跤磕破了嘴唇,哭了好几天呢。”
    余瑜再来找青阳下棋时,青阳坚持要见无瑕一面,余瑜先是推辞不肯,经不住顾青阳再三哀求,便道:“原本也不该瞒着你,只是她自己不肯见人,我们劝也无用。如今你既然知道了,正好去劝劝她。”却又交代:“万不可出言激她,免得坏事。”。
    来到无暇居住的小院,余瑜让顾青阳先在门外等候,自己进去通报。久久不出,青阳等得心焦,就自己往里走,隐隐就听到余瑜的劝说声,又隐约听到无瑕说:“我说过不见就不见,我一个废人为何要拖累别人。”顾青阳听得这话再也忍不住,推门而入。却见一个头戴白纱的白衣女子急转身往内里走去,青阳正想追过去。却被余瑜抱住,好劝歹劝,给拖了出来。
    余瑜劝慰道:“还是先凉几天吧,不能逼得太急。”顾青阳道:“我一片真心为天可表,她竟要说出这等话,好不伤人心。”余瑜道:“这又岂能怪她,实在是……换成你也是一样的想。好啦,先让她静几天,慢慢的就好了。”
    数日之内,青阳去了不下百次,回回被门房挡驾。这日又去,余翔半途跳出来,嬉皮笑脸地说:“你要见姑姑,我有办法。”顾青阳摇摇头,意思不信。余翔遂拉着他来到院后一棵大树下,道:“你爬上这棵树,就能看见姑姑住的小院。她常在院中走动。”顾青阳将信将疑,飞身上了树,果然能看见无瑕居住的小院。
    余翔在树下小声道:“姑父,烦你顺手把那鸟窝里的鸟蛋带下来。”顾青阳莞尔一笑,方知余翔撺掇自己上树的缘由。鸟窝结在树枝的顶端,位置险要,余翔觊觎许久,只是无法下手。青阳侧过身正要去取鸟蛋,猛然听得院门响,就见白飘飘、余卿卿肩并肩进了院子,径直去了无瑕居住的卧室。
    一个头戴白纱的女子迎在廊檐下,和二人见了礼,问:“他走了没有?”余卿卿笑道:“这会儿还没有,不过也快了。这里又没有他,还带着面纱作甚?”说着就帮她摘下头上的面纱,一捧秀发飘然而出,遮住了头脸,只见她的皮肤光洁红润,比之先前更添娇美。
    白飘飘捏了捏无瑕的脸,笑道:“这么个小美人儿,任谁不动心?怪不得赶他也不走。”余卿卿道:“我们这么骗他,若是将来被他识破,他岂能善罢甘休,只怕要闹个鸡飞狗跳。”白飘飘道:“不做亏心事,不怕鬼敲门。咱们这么做是为妹妹好,也是为他好。他知道了感激还来不及呢,岂会来闹?”又拿无瑕打趣:“就怕有人旧情复萌,把咱们给卖了。”
    两个人各扯住无瑕的一条手臂,唧唧咯咯地笑个不停。无瑕无心跟她们闹,幽幽地说道:“我与他本就是有缘无分。”二人闻声停住了喧闹。余卿卿道:“说来说去,我们的话只供你听听,主意还是要由你自己来拿,我只怕你一时图痛快将来后悔。”
    无瑕道:“二姐姐的好意,我岂能不明白。自从母亲过世,我的心就死了。世间的情爱,再与我无关了。”白飘飘道:“不跟他交往也好,他这个人……”余卿卿不等她说出来就连连咳嗽了两声,白飘飘打个哈哈道:“要说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,男欢女爱嘛……妹妹,就别往心里去了。”无瑕冷冰冰地说道:“你们不用费心了,我已说过了,世间的情爱再与我无关,我不会再见他。”
    余翔等了许久,顾青阳才下来,他把鸟蛋交给余翔,抚摸着他的脑袋,嘱咐道:“要多用功,不要太贪玩。”说完朝四周望了望,勉强挤出一丝笑,迈开大步去了。
    章夫人后晌得知顾青阳不辞而别。大怒。命人将白飘飘、余卿卿、余瑜等人叫到跟前。三人进门时看见余翔依偎在章夫人身边正说着悄悄话,就列成一排,等在廊檐下。祖孙两个说完了话,章夫人打发余翔由后门出去,这才唤入三人。
    三人心中惴惴,垂着头一言不发。章夫人轻咳一声:“谁能跟我说说顾青阳为何不辞而别?”余瑜陪笑道:“娘,您是误会了,我们这么做全是为了无瑕妹妹好。”章夫人端起茶碗,呷了一口热茶,冷声道:“你不要开口,让两个主谋来说。”
    白飘飘用肘拐了余瑜一下,陪着笑道:“媳妇知错了。媳妇见他年过三十还不娶妻,猜他是不是身体有痒,就让铃儿去试他一试……谁想果真就不济事……媳妇想总不能看着无瑕往火坑里跳吧,于是就和姐姐商量,让他知难而退。娘要为这个怪媳妇,媳妇也无话可说。”
    余卿卿也陪笑道:“真是出自一片好心。”章夫人摇头苦笑道:“你们呀,真是妇人见识。”余卿卿见她笑了,胆子壮起来,溜到她身后去敲背,白飘飘就势蹲下来给她捶腿。余瑜又忙着端茶倒水。
    章夫人顿杖喝道:“你们这是做什么?我的气还没生完呢。”三人面面相觑,束手敛容不知所措。章夫人用手杖捅捅余瑜:“去,把无瑕叫来。”
    余瑜正要动身,门口就有人脆生生地应了声:“我来了。”章夫人拉过无瑕,笑道:“这三个活宝串通了一帮子人把你夫婿给气走啦,我狠狠地骂了他们一顿,给你出气。”无瑕道:“娘因我而死,无瑕已无颜立于天地间,余生惟伴青灯古佛,赎一世罪过。”章夫人道:“傻孩子,这话让你九泉下的娘听到了,她岂能安息?为人父母者哪个不愿看着自己的子女好?你好好地活着,她才能安心呐。”
    无瑕泪流满面道:“我的心死了,活不过来了。”
    左劝右劝,终是不能改意。章夫人也急了,说:“你这孩子,怎如此固执?”摇着轮椅就走,到门口却被余牙子堵了回来。眼见余牙子颤颤巍巍走来,无瑕忙起身去搀扶。余牙子吼声如雷:“我又不老,要你操甚心?”无瑕伸出去的手缩不回来,黑着脸楞在那。众人素知余牙子的脾气,谁敢劝一词?
    余牙子见无瑕低眉垂泪,不耐烦地问:“你说实话,心里究竟有没有姓顾的?”
    无瑕低眉不答。余牙子抓起案上的茶碗摔的粉碎,喝道:“说实话!”无瑕慌忙点了下头。余牙子缓了口气,目视窗外飘渺的白云,幽然说道:“那就去找他,一时误,终身悔啊。”
    说完这些,余牙子目光沉静下来,他背起双手,佝偻着腰,像是突然矮了一截,众目睽睽下蹒跚而去。章夫人咬着牙,像哭又像笑,半响才憋出一句话:“老东西,一百年了,总算说了句人话。”她抬起头,额头亮晶晶的,已是满目春风,她一面催促侍女推她出门,一面说:“我们的话,你可以听,也可以不听。左右都由你自己来定。”
    “呦,今天是怎么啦?”余瑜一脸的茫然,“这唱的是哪出啊?”
    余卿卿轻蔑地哼了一声,无限感慨地说:“这回,二老真得道成仙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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