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大坡地》第一00章刨上橛儿,划上号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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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 魏老大自有自己的打算,很早他就发现,他从兔刨井担水往地里浇,浇下去的水总是往地北边的石板下边跑,而且越跑越多,他就寻思,那石板下面肯定是暄东西,就从前边邻居蔡改改家借了石匠凿石头的工具,开始把大石板一块一块地砸开来,凿开以后,下面竟有一层一尺多厚的黑沙土,就一天天地砸,开垦出来的地就一天天地大,砸开来的石板也一天天地变薄。当新开出来的地和原来的地连起来有近三亩的时候,从改改家借来的五把凿子和一个十二磅的大钢锤也都给使坏了,要给人家换新的,他又拿不出那么多现钱,就给改改说,再往北石板都薄了,拿根钢钎子撬开就是一片好地,叫牛牛给略微搭把手,俺估摸着还能整出亩把地,整出来归你,使坏的家具俺后边还。
    小旦死的那年牛牛刚十八岁,如今已二十四岁,除了少了一只眼之外,就是一个挺挺拔拔的小伙子,因为身上不全唤,早过了谈婚论嫁的最好时段,若按地里的庄稼说,已快到了麦子黄梢的时节。(全唤:方言。全,齐;唤,叫。不全换就是叫不齐,短缺了一些东西的意思。)
    过年的时候牛牛在大门口贴春联,恰好赵老拐走过来,给牛牛说:“横批错了!”牛牛反复看了看,说:“哪儿错!没错!喜迎新年,哪儿错了?”赵老拐等过了墙角,把头伸回来说:“咋没错,该贴再等一年!”
    牛牛打小就不愿意种地,他总是说:“家有千亩地,不抵有个破手艺,家有万贯,不抵有个破店。没见过搐串?给地打交道,一辈子都吃土屙土,连天也不能见!”(搐串:蚯蚓)
    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,大家都这样说,说牛牛在地里锄谷子,左看右看,发现前边有一根苗很粗很壮,就左边锄、右边锄、前边锄、后边锄,把细小的苗都给锄掉了,最后把那根绿油油的又粗又壮的苗给留了下来,锄完了就往前挪,挪到跟前吓了一跳,留下来的那根又粗又壮的苗张开翅膀飞了——原来那是一只蝙旦!(蝙旦:蚱蜢,全身通绿身材细长,也有土黄色)
    等魏老大一个人修出来一亩地去给改改说的时候,改改就埋怨牛牛,太懒!太懒!甭光怨眼,谁家闺女也不愿意嫁懒汉!牛牛说,丑妮穿的那双尼龙袜子一块多,一斤谷子才九分钱,俺就是认不了多少字不会做文章,加减乘除俺还会算,林大头的大小子大狗,生的闺女都两岁了,娶媳妇的账还没有还完,那坡地,白给也不种。
    改改去那块地看了看 ,不知是不好意思种还是嫌土薄,也不种了,魏老大裹脚垴的那块地连在一起就变成了四亩。
    魏老大往队里交的粮食还和原先一样,当年,他就往家多收了千余斤谷子。
    后来村里放了一部《沙石峪》的电影,老大被里边的一个插曲给迷住了,因为一部片子一个村一个村地挨着演,他又到别的村看了几遍,或许魏老大天生就有音乐细胞,刚解放上夜校时,他就因为超人的天赋受过老师柳柳的表扬。如今看了两遍后,他就能有滋有味地哼着唱:
    沙石峪山连山,当代愚公换新天,换新天,万里千担一亩田,青石板上创高产……
    每当唱起那首歌,他就浑身舒畅,亢奋而激烈。他想那支歌就是专门为他写的,就像“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”那首歌一样,写歌的就在太行山,就是好多人都不知道。老大的嗓音比年轻时没有多少改变,反而更增加了一些厚重和苍劲——略带沙哑的嗓音,似滚滚而来的滚天雷,低沉饱满又极富穿透力。
    这天,魏老大哼着《沙石峪》被盖狗剩叫了去。狗剩说,人也不是刚解放时的那几年了,不一样了,都说人是猴儿变的,还就不假,没见过孙猴子?摘到手里头的桃子都不甜,摘了扔,扔了摘,总以为不在手里的那个最甜,真是!再往后,那就得砍树了。你魏老大安上尾巴还就是比猴儿精,种地就像娶媳妇儿,没有媳妇儿就不叫个家!可搂住媳妇儿睡几年,媳妇儿也就不亲了。你看不是?庄稼主儿改成社员,也就分不清屁股看不清脸了,——你说,本来都是庄稼人,可‘地’这个媳妇儿都不待见,不待见媳妇儿的时光还能过?你说,咋办?
    魏老大先给狗剩又要了一小沓信纸,他的儿子魏子安已经三岁了,他要早早订个本子,叫儿子早早学,这辈子说成啥也得叫儿子读了小学读中学,读了中学读大学,读了大学读薄实(博士),读了薄实读厚实,——就是把他骨头都给镟成扣子,书是不能不读。
    魏老大订好那个本子,又想了半天,说:“媳妇儿倒是娶回来了,可伙着的媳妇儿谁待见?——刨上橛儿,划上号儿,一二三四五,赵钱孙李周,石鸡子上南坡——咯咕咯(各顾各),看谁敢给锄不好!”
    牛牛锄地也再没有给留下蝙旦去了苗,地里还没有一棵草。有人就说,心劲心劲,有心才有劲;待见待见,待了才能见。但赵老拐即使有心也没有劲。他给别人说,俺总共两条腿就给去了一半儿,汽车四个轱辘不要说去俩,去一个试试?——魏老大你个窜种,还种地像娶媳妇儿,你种了那些地,再娶个媳妇儿叫俺看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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